2024年12月19日 星期四

文風背后的“中國夢”

——中國媒體“改文風”的歷史與價值理想

發(fā)布日期:2013-02-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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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黨風影響文風,文風反映黨風

  不久前,中央政治局審議通過關于改進工作作風、密切聯(lián)系群眾的八項規(guī)定,堅決摒棄形式主義、官僚主義的歪風邪氣,勇于恢復共產黨實事求是、密切聯(lián)系群眾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。從這一系列新規(guī)中,諸多外媒讀出的遠不止中共高層“對紅地毯和豪華宴會的拒絕”,更有“打擊官僚作風”“爭取民心”的努力。韓國《東亞日報》在題為“中國新領導集體正掀起反對形式主義和官僚作風的新風”的報道中稱,針對中共領導層的上述變化,很多中國人發(fā)出“務實”“感到很溫暖”“新奇”“感覺領導人接地氣”的感慨。觀察家們大都認為“八項規(guī)定”的變化清楚表明了中共新領導人的“新風貌”——樹立新黨風以“真正贏得群眾信任和擁護”。

  令民心振奮的八項規(guī)定中有三項規(guī)定跟文風問題有關:講話要簡短,力戒空話、套話;文件簡報要精簡,有實質內容、富有實際作用和意義;新聞報道要根據(jù)工作需要、新聞價值、社會效果決定是否報道,且報道要簡短精悍凝練。這三項規(guī)定分別從開會講話、文件簡報和新聞報道三方面對語言作風提出了明確要求,和其它五項規(guī)定共同反映出的實事求是、實干高效、親民為民的執(zhí)政理念,體現(xiàn)了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身體力行,率先垂范端正黨風政風。這既是對中國人民的莊嚴承諾,也是對執(zhí)政黨自身的一次自我洗禮。

  黨風影響文風,文風反映黨風,歷史上具有偉大意義的延安整風運動,從整頓黨的作風開始,繼而整頓和改造文風和學風,“三風”的綜合整頓凈化了黨的肌體,拉近了與人民群眾的距離,為黨的領導注入了活潑的生命源泉。為整頓文風,尤其整頓洋八股、洋教條反映到共產黨內的文風,毛澤東同志發(fā)表的《反對黨八股》講話,列數(shù)了八股文風的“八大罪狀”。所列舉的這些“罪狀”,在當今的現(xiàn)實生活也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其繼承者。比如,有的領導干部無論大事小事、有事無事動輒開會,空話大話千人一面;有的領導機關發(fā)文件、領導干部寫文章,洋洋灑灑幾千言尚未進入正題,搬用術語,言之無物。群眾譏之為“不緊不慢的會議,不急不躁的報告,不咸不淡的講話,不痛不癢的文章”“干部聽了理不清,群眾聽了耳旁風,基層看了搞不通”。新聞報道應景文章頗多,缺乏新聞價值,真是“寫誰誰看,誰寫誰看”。此等文風和形式主義的官僚作風、不學無術的浮夸作風、脫離實踐的主觀作風一起,長此以往不得不令廣大的人民群眾深惡痛絕避而遠之。

  文風問題主要是思想路線的問題

  文風問題不只是語言文字表達方式的問題,主要是思想路線的問題。講話、寫文章都應從實際出發(fā),從人民的角度出發(fā),而不是從書本、文件、概念出發(fā),真正做到有的放矢。下決心改進文風、轉變作風,倡導務實精神,體現(xiàn)了堅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和為人民服務的政黨精神。對于改進工作作風、密切聯(lián)系群眾,黨的十八大有明確部署,要求“堅持以人為本、執(zhí)政為民,始終保持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(lián)系”,強調“堅持艱苦奮斗、勤儉節(jié)約,下決心改進文風會風,著力整治庸懶散奢等不良風氣,堅決克服形式主義、官僚主義,以優(yōu)良黨風凝聚黨心民心、帶動政風民風”。

  “要求別人做到的自己先要做到,要求別人不做的自己堅決不做”,2012年11月15日,新一屆中央政治局常委首次亮相,總書記習近平的一番“就職演說”,讓等候有時的現(xiàn)場記者與電視機前的觀眾感到樸實、親切、耳目一新,也展現(xiàn)了一種自然清新的文風。

  在中國老百姓看來,中共領導人有新氣象,樸實有人情味,與民眾更接近,這是良好的開頭,令人充滿期待。中宣部近日發(fā)出《關于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 切實改進文風的意見》,再次提倡短、實、新,反對假、長、空的文風;強調說真話、寫實情,杜絕脫離實際、內容空洞和“應景”文章;要力求報道簡短精煉,直截了當,要言不煩、意盡言止。

  眼下,新聞界的走基層、轉作風、改文風已是春草綠色,春水綠波,富有人間煙火氣的報道好似春風撲面而來。第二十二屆中國新聞獎中,154件獲獎作品不單內容實在,文風也頗有改觀。就在草擬這篇小文時,還看到《人民日報》刊發(fā)的一篇《信仰的味道》(2012年11月27日),讀來如飲醇酪,回味悠長。

  文風折射追求復興的宏圖遠慮

  表面看,文風屬于語言問題。在《反對黨八股》(1942)里,毛澤東妙語聯(lián)翩地談了一系列這方面問題,提醒語言不是隨便可以學好的,非下苦功不可,倡導向人民學習、向外國學習、向古典學習。幾乎同時,英國作家喬治?奧威爾在《政治與英語》(1946)里,也批評了英語中令人生厭的洋八股,包括空疏乏味的陳詞濫調:iron heel(鐵幕)、melting pot(熔爐)、free peoples of the world(自由世界的人民)、Achilles' heel(阿喀琉斯之踵)、stand shoulder to shoulder(并肩作戰(zhàn))等。面對此類缺乏生氣與想象力的修辭,他說有一種奇怪感覺,就像看到傀儡而不是活生生的人。

  內里看,語言是精神世界的食量,文風問題直接關乎思想的活力以及社會生活的生命力與創(chuàng)造力。在五千年中華文明歷程上,生機勃勃的時代常常伴有生意盎然的文風,就像先秦的諸子百家、詩經楚辭,就像漢唐氣象的《大風歌》《史記》以及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的詩賦。相反,羸弱萎靡的時代病象也往往體現(xiàn)于蒼白無力的文風之中,如齊梁文人、明代小品、桐城古文以及魯迅批評徐志摩的“論絕妙的音樂”:

  ……慈悲而殘忍的金蒼蠅,展開馥郁的安琪兒的黃翅,頡利,彌縛諦彌諦,從荊芥蘿卜玎琤oe洋的彤海里起來。Br-rrr tatata tahi無終始的金剛石天堂的嬌裊鬼茱萸,蘸著半分之一的北斗的藍血,將翠綠的懺悔寫在腐爛的鸚哥伯伯的狗肺上!你不懂么?咄!吁,我將死矣……

  距今整整70年前,共產黨和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、新四軍正面臨著抗戰(zhàn)以來最艱難困苦的險惡局面,外有日寇瘋狂掃蕩,內有國軍不斷摩擦,皖南事變更是舉國震驚。而在如此戎馬倥傯之際,共產黨閑庭信步似的開展了一場整頓“三風”運動。整頓教條學風以確立實事求是的思想傳統(tǒng),整頓宗派山頭以形成眾志成城的革命力量,無不針對著黨、軍隊和根據(jù)地的生死存亡,意義自不待言。而讓一般人多少有點不解的是,與此并列貌似“舞文弄墨”的文風問題。而這恰恰表明用先進思想武裝起來的共產黨不同尋常的高瞻遠矚。對現(xiàn)代國家而言,對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新中國來說,文風已經遠遠不是語言本身及其風格問題,在清晰的話語、鮮活的表達、生動的思想文化背后,還折射著一種鮮明的社會政治及其價值,一種追求復興的宏圖遠慮。中央黨校李書磊教授說得好:

  對于一個人、一個政黨、一個政權、一個民族來說,語言特別能體現(xiàn)他的質量、品格、氣象與氣數(shù),你一張口就暴露了你是誰,想瞞都瞞不住。修改政治、改善生存必得從改善語言開始。

  新鮮、深刻、真實的話語代表了執(zhí)政黨的正心誠意,代表了執(zhí)政黨理解世界、領導國家的能力,也是它團結社會、動員人民的力量源泉。 (《再造語言》)

  所以,反對黨八股、洋八股,整頓空洞無物、晦澀蒼白的文風,絕非共產黨人和文人毛澤東的“閑筆”,其中不僅蘊含著一個肩負使命的現(xiàn)代政黨對于文化政治與文化領導權的深刻把握,而且更彰顯著“為人民服務”的價值理想。以延安《解放日報》改版為契機,解放區(qū)新聞界也曾如火如荼“走基層、轉作風、改文風”,戰(zhàn)地記者“客里空”更成為假大空的代名詞。在全黨辦報、群眾辦報的熱潮中,一批有中國氣派、中國作風、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新聞作品萬斛泉涌,不擇地而出。這樣一種清新動人的樸實文風,不僅凝聚了黨和人民的魚水深情,而且形成了天下歸心的嶄新局面。

  從此,文風問題始終與黨和人民的命運休戚相關,真切、樸實、自然、新鮮的文風也逐漸融入新中國新聞界的血脈,并形成既有別于民國,又不同于西方的獨特文體與新聞文風。

  毋庸諱言,作為世紀頑癥,黨八股、洋八股時隱時現(xiàn),不絕如縷,假大空的文風在新中國歷史上也留下一長串教訓,文革期間更是登峰造極。陳陳相因的表達、極盡夸張的風格、自命不凡的措辭、矯揉造作的用語、沒有生氣的官話套話空話——這種語言具有本雅明所謂“大話崇拜”的特征,僅僅追求震驚效果,眾聲喧嘩而不過大腦,實際上充當了社會生活的麻醉劑。韓少功在《馬橋詞典》里寫的一段追悼會講話,捧腹之余值得警醒:

  金猴奮起千鈞棒,玉宇澄清萬里埃。四海翻騰云水怒,五洲震蕩風雷激。在全縣人民大學毛澤東哲學思想的熱潮中,在全國革命生產一片大好形勢下,在上級黨組織的英明領導和親切關懷下,在我們大隊全面落實公社黨代會一系列戰(zhàn)略部署的熱潮中,我們的羅玉興同志被瘋狗咬了……

  此類空疏的廢話總是迅速繁殖,極度膨脹,形同污染湖面的大片藍藻,“如癡人說夢,充滿著喧嘩與騷動,卻沒有任何意義”(莎士比亞)??照務`國,實干興邦。如今,民族復興的“中國夢”已在兩個百年的藍圖里具體呈現(xiàn)。此時重申文風問題,明確“貴在走,難在轉,重在改”,既進一步彰顯了執(zhí)政黨為人民服務的正心誠意,更體現(xiàn)了一個民族走向復興的文化自覺。

    (作者分別是江西師范大學傳播學院副教授、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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